第十章

  在魯休思•馬份死後的那幾周裡,妙麗注意到了賽佛勒斯身上的一些微妙改變。沒有什麼十分明顯的,他仍舊脾氣暴躁,一點點刺激就可以讓他的嘴裡流出成串的譏諷。但是那些評論卻似乎有些迷離,就好像那是條件反射的結果,而非真正的惡意。他照常教課,並將大量低年級的作業留給妙麗批改。可是每當她評分不夠嚴格的時候,卻聽不到連串的批評。晚上,當他們在那片被搶修回來的翻譯手稿前忙碌的時候,他看來有些心不在焉,腦中似乎被一些神秘的想法佔據。妙麗越是觀察,就越是能感覺到那種埋藏在深處的沉默的痛苦,仿佛受傷的肢體一般被小心的托著。那種傷口最終會癒合,但卻永遠都會在最奇怪的時刻復發或者在惡劣的天氣下疼痛。

  「也許那個男人是被流放到南美的。」妙麗議題,希望能把她心神恍惚的同夥帶回桌前這堆碎片上。「也許他當時就靠做魔藥討生活。」

  「嗯……」是她最終得到的回答。良久之後,「也許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了。這位素昧平生的朋友留給我們的唯一遺產就是這堆字跡潦草的碎片。」他翻閱著紙張,尋找任何剛才走神時漏掉的東西。

  但是沒等他找出什麼,便聽見有人敲響了他私人辦公室的大門。妙麗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聲音的來源——敲門聲是從走廊通往辦公室的那扇門上擴音的效果。少有學生膽敢在這麼晚的時段挑戰魔藥大師的脾氣。尤其考慮到現在是星期六的晚上,時已過宵禁很久。

  一邊黑色的眉毛高高挑起,妙麗的回應僅僅是聳肩,不過賽佛勒斯還是丟掉了他的羽毛筆,拿起了吊在附近大釜鉤子上的外套。他快速的將之套在了工作服外面,等到人大踏步得向外間辦公室走去的時候,那個威風凜凜的魔藥大師形象再一次完全回來了。

  他習慣性的出於禮節留了門,讓妙麗滑出來,隨後又關上。但似乎在那之後,他才真正意識到她正跟隨著他一起出來。他伸手一隻手以示警惕,妙麗於是讓自己隱身。賽佛勒斯再次整了整外套的袖口,將露出的襯衫邊角從新收進去,隨即打開了再次響起的大門。

  那些為某個欠管教的學生準備好了的激烈言辭,都在他打開門認出來人的一刻消失在了唇邊。「跩哥?」

  「賽佛勒斯叔叔。」跩哥開口,隨後自信的走進了辦公室。「你最近好麼?」對於一個父親剛剛悲慘死去的年輕人來說,跩哥看起來相當的鎮靜。

  為年輕人突然的到訪和奇異的舉止感到片刻的驚慌,賽佛勒斯只能無聲的在來人身後關上了門。安靜的處在房間的一角,妙麗也同樣的吃驚和疑惑。這兩年心懷惡意的人闖入城堡時有發生,這讓她在那些不請自來的闖入者到訪時,很難再相信學校周圍的防禦設置能夠及引起校長的注意。就算校長已經知道,事情也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變糟。如果跩哥是出於惡意來見他院長,妙麗一定會親自穿過城堡求救。而且她可不在乎這會不會讓麥米奈娃中風。

  「我還是老樣子,跩哥。」賽佛勒斯回答。「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是活米村那邊的事情。雖然過了這麼長時間,不過我既然來到了這裡,又怎麼能不來看看我的教父呢。畢竟父親的確有曾教導過我禮節問題。」

  「是的,當然。」關於禮節的評論過了一會才讓賽佛勒斯反應過來,他收起之前渙散的精神。「為什麼不到我的寢室去談呢。」他提議,示意辦公室盡頭的拱門。

  跩哥微笑著淺淺一鞠躬,妙麗以前曾經見到純血的年輕巫師向年長者實行這種禮節。賽佛勒斯略一點頭作為回應,隨後帶路來到他的寢室,不過走的確是另一條走廊而非那條路過實驗室的秘密通道。跩哥披風一抖轉身跟上了他,妙麗則緊隨其後,打定主意不讓賽佛勒斯單獨面對跩哥。

  她在學校時代認識的那個男孩,如今已經長大成人,並且與他的父親從外貌人有著驚人的相似。金色的頭髮已經留長,拖到了袍子的衣領下,袍子的顏色是深藍到幾近於發黑。有著銀龍刺繡的馬甲下部,兩個尖端與腿上的條紋西褲完美的接合在一起。他現在的樣子正是一個年輕貴族的化身。

  然而他的舉止與風度卻很難與這身裝扮般配,或者說難及魯休思•馬份雍容的氣度。一進入賽佛勒斯略微淩亂的房間,他沒有做在主人為他提供的椅子上,反而是不安的來回走著。

  「你來這裡是為了公事?」賽佛勒斯邊問邊從餐櫃那邊倒了一杯烈火威士忌。

  「活米村。」跩哥從他的教父手中接過水晶酒杯毫不在意的回答。「父親死後,留下了一大堆的工作需要完成,還有要留意的瑣事。」他幾乎看也沒看就熟練的一口喝掉了杯中的飲料;在妙麗看來,這動作有些過分的熟練。她保持著與房間中兩名活人之間的距離,不想讓身上的寒冷溫度洩漏了她的存在,但就算是處在房間的另一頭,她也可以看見跩哥充滿血絲的眼睛下方是沉重的黑眼圈。幾個小時前草草施加的掩蓋咒語,現在正快速的失去作用。

  「你當然也聽說父親的死了。」他不經意的說著,在起居間內打轉,雙眼掃視著書架卻在櫥櫃鏡中的身影前別開了眼睛。他將酒杯遞過來,賽佛勒斯再次為他斟滿。

  「是的,我當時也在葬禮上。」賽佛勒斯回答,坐到了他鍾愛的椅子上。「我還和你說過話,記得麼?」

  跩哥很明顯是忘記了,他聳聳肩讓自己坐在了對面的椅子上。就在他滔滔不絕的訴說著家中的混亂,和管理馬份家財產時那些沒完沒了的細節時,杯中的威士忌以驚人的速度下降。從他的話語中聽來,跩哥正努力查找法律中的漏洞——魯休思雖然成了魔法部的逃犯,但卻並不曾真正被指控過任何罪名——如今他的死恰好將這其中的官僚混亂掩蓋了。加上一些他們熟人之間的寒暄以及其他的瑣事,整個談話幾乎是陳腐至極。

  一個一年級的赫夫帕夫也許會被這樣的表演糊弄,但是石內卜作了史萊哲林幾十年,妙麗可以感覺他的耐性正在迅速的流逝中。就連她也開始對跩哥•馬份拙劣的演技感到厭倦了。往日譏諷與傲慢的外表,如同過期的蠟皮一般從他的身上脫落,留下的只是一個為生計,或者很可能是心智而絕望掙扎的年輕人。

  「跩哥。」賽佛勒斯安靜的打斷了他。「你來這裡,是為了讓我把你引見給神秘人的嗎?」

  空洞的言辭終於停止,跩哥的雙唇抿成了一條白線,他點點頭。

  下一句問話的口吻瞬間變得冰峰一樣寒冷。「為什麼?」

  「為什麼?」跩哥吃驚的重複。「當然是因為我想要加入了!這麼多年了,父親都阻止我接受黑魔標記,總是讓我做他生意上的跑腿。從來都不讓我真正為伏……伏……我們的主人效忠。」雖然兩杯威士忌下肚,跩哥卻仍舊沒膽量讓自己說出「佛地魔」這三個字。

  他光滑的皮膚在酒精和憤怒的作用下泛著潮紅,年輕人的藍眼睛中閃爍著火焰,但是他仍舊看來很悲慘。「父親什麼都不讓我插手。讓我遠離那些事情。說我應該保持著‘可信的’……什麼的形象。」

  「那個詞是‘事後可以卸責’,但是你誤會了我的意思。為什麼你要當食死徒支持神秘人呢,而且很可能最終會像你的父親一樣不光彩的死去?」

  「我的父親為他的信仰而死!」跩哥反駁。

  「赫夫帕夫和葛來分多為他們的信仰而死。」賽佛勒斯淩厲的打斷他。「你父親的死是因為,他在一個廉價商店中,衝著正氣師拿出了魔杖!」

  跩哥的身子縮了縮,但賽佛勒斯的口氣卻絲毫沒有改變。「那麼現在問題變成了這個。你的信仰是什麼,跩哥?你願意為了一個將你的父親當作小差,來使喚的巫師而死嗎?愚蠢而沒出息的將自己的生命拋棄,就為了貫徹一個連心智都不甚健全的巫師荒謬的主義?你也看見正氣師們抓住正在折磨湯馬斯一家的喜多•諾特後的下場是什麼了,別以為自己會比他聰明到哪裡去,以為諾特也是個聰明的混蛋。跟隨著黑暗君主你的下場就會和他一樣。」

  跩哥開口想要辯駁,但賽佛勒斯的聲音卻蓋住了他,往日光滑的聲線現在卻透著粗暴。

  「你,一個最高等的純血巫師,真的願意跌價的跪在一個半血巫師的身前,稱呼他主人嗎?然後毫無怨言的接受任何命,並令義無反顧的執行,被濫用的就像翻倒巷那些妓女一樣,分文不值?而且我這樣說不是打比喻,跩哥。你是個漂亮的年輕人,那些高級和年長的食死徒,必定會強迫你接受他們的眷顧。杜魯哈在利用新來食死徒方面尤其有名,他愛極了那種尖叫的聲音。你確定這就是你想要得麼?」

  每一聲質問,都讓跩哥往椅子深處陷去。當激烈的質問終於結束時,年輕人的嘴裡正念叨著什麼。

  「你說什麼?」

  「我不知道!」他大叫出來。

  意味深長的看著他的教子,賽佛勒斯小心的將飲料放在了青石地上,隨即起身去餐櫃拿來了威士忌瓶子。他空出的一隻手將椅子拖到跩哥的對面。一語不發的抽出了跩哥手中松脫的玻璃杯,再次將其蓄滿,又放回他的手中。

  重新撿起了地上的杯子,賽佛勒斯的手指無力的握住了它,坐回到椅子上,低頭盯著玻璃杯,就好像那裡面會冒出答案一般。他下面的話似乎更多是對著威士忌,而不是眼前的年輕人而說的,低沉的聲音透過遮蓋在面前的黑髮傳了出來。

  「讓我來告訴你我確實知道的事情,跩哥。哈利波特,雖然莽撞、固執甚至愚蠢,卻擁有著打敗神秘人的力量。他已經一次又一次的證實了這一點,甚至還有個該死的預言來支持他。這場骯髒戰爭的每一個參加者都知道這個結果,尤其是神秘人。波特相信這場戰爭。而校長事實上也是。他們都相信自己一定會贏。」

  「你得信仰又在何處?」跩哥空洞的問。

  「我也曾經走過這一遭,跩哥。我也曾站在神秘人的一邊,直到那一晚他去了高錐客洞死在了波特一家面前。我當時可以看見這一切都只是個迴圈,結果就像日出日落一樣的明確。」

  「那你的意思是?我應該放棄父親曾神聖守護的事業?」

  「我要說的是,」賽佛勒斯小心的措辭。「我們史萊哲林擁有榮耀,但同時也是現實主義者。我不相信佛地魔能夠統治這個世界。就算他有本事打敗了鄧不利多的鳳凰社以及魔法部,將來早晚也會因為世界各國巫師勢力的不滿而被推翻。

  你是個史萊哲林,馬份先生。請實際一點,將你的生命隨意而沒出息的拋棄,那是葛來分多才會做的是事情。」

  雖然他英俊的五官仍舊皺著,跩哥還是同意的低下了頭。他再次喝幹了杯中的威士忌,要求從新斟滿。賽佛勒斯樂意的為他斟上。他們安靜了一會,直到賽佛勒斯喝幹了他的酒。他一隻手按在身體的右側面部扭曲起來,似乎感到了劇痛,但卻並沒有起身尋找他的藥水。

  「你擁有財富,出身,以及在戰後足夠異軍突起關係網。」賽佛勒斯安靜地說道。「你應該去和你母親的朋友們打打交道,她的社交圈中有很多都是高官的夫人。你可以借著護送她去社交晚宴的機會四處通傳你父親悲慘的結束。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開始認為你不再僅僅是你父親的兒子了。你的父親也已經玩這樣的遊戲有幾十年了;你應該可以做得令人信服。」

  「佛地……黑暗君主,他不會高興的。昆爵曾經告訴我他在期待我的加入。」

  「你會的,但是我會去提醒他讓你融入社交圈的計畫。我們會幫你打入魔法部官員的圈子裡,你可以透過那些嘴碎的夫人們獲知他們的秘密。」賽佛勒斯的嘴角自嘲的翹起來。「然後偶爾邀請你這個窮困潦倒的教父去吃晚餐;我會為你來過濾那些流言,順便告訴你神秘人的跟隨者們最近的愚行。」

  跩哥點點頭。「我想我可以這麼做。母親對於父親的過世還是有些無法接受。她應該多出去走走。」

  「不錯的想法。你同時也可以考慮追求幾個年輕女子。你成家的想法也許可以讓她脫離消沉的現狀。」

  跩哥作了個鬼臉,但是嘴角頭一次幽默的向上挑了起來。「她到時候一定會仔細的將社交界名單翻查一遍的。梅林救我,如果她再次從潘西•帕金森入手。」

  賽佛勒斯偷偷打了個寒顫。「如果那種事情發生,你更應該加寬選擇的範圍。這兩年從霍格華茲畢業的年輕女孩子裡有很多不錯的選擇。她們的家世肯定趕不上潘西,但是那樣卻有助樹立你的新形象。」

  挪動了一下肩膀,跩哥繼續說道。「我想我可以和一些半血女巫約會。我甚至可以考慮和麻種……麻瓜生的女巫一起。這一定會給那些老太婆們好看。」

  「那樣沒關係。」賽佛勒斯承認。「但除非她是非常出類拔萃的女巫才行。」

  對此報出一串大笑。「妙麗•格蘭傑不在了還真是可惜。她可絕對是出眾的一個。」但他隨即若有所思的皺起眉頭,讓幾縷頭發落了下來,他隨即不耐得將之甩到一邊。「等等。我差點忘了。格蘭傑還在這裡,不是嗎?至少她是個幽靈?」

  「我確信她現在正在附近什麼地方。」賽佛勒斯回答,黑色的眼珠轉向了在晚間談話時妙麗經常出沒的角落。「但是想要找到一個和她一樣出色的女巫,純血也好麻瓜也好,都是十困難的。」

  他無聲的舉起酒杯致意,雖然懷疑,但也並不確定她是不是在偷聽。儘管指向的角落方向錯了,妙麗仍舊為他的讚賞感動不已。而當跩哥也重複了同樣的動作時,她更是大為吃驚,儘管冷淡的神情缺少他教父臉上的嚴肅。「高爾和文森要是聽見你這麼說一定嚇死了。」

  「福勞沃可比這兩個笨蛋有腦子多了。這倒讓我想起了另一件事情。你在這兩個白癡身上仍舊還有影響力。而且我發現你當年在史萊哲林學院時的威信也可以在同僚間起到一些作用。如果想要拯救你那班愚蠢的朋友的話,最好慢慢的讓他們發現跟隨黑暗君主是毫無意義的事情。」

  「但是跩哥,撇開這些不談,你要小心。非常的小心。如果你適時的幾句話沒法動搖他們,不要表示同意或者否認。必要的時候可以施以小惠,但絕對不要讓任何人將神秘人的事情帶進馬份莊園。等到大清洗到來時你必須要保證絕對的清白無瑕,而且相信我,等到魔法部最終可以高枕無憂的判處食死徒的時候,他們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

  「那麼你呢?」出人意料的鎮定,跩哥站起身看著他的教父。「你要怎麼辦?」

  「我?」賽佛勒斯望著手中的空杯子,搖晃著附著在杯底的液滴。「我走上這條路的時候比你現在還要年輕,跩哥。這是一個我會支持到底的選擇,不管代價是什麼。而且它到最後肯定會讓我付出代價。我對能夠在神秘人倒下之後生還不抱希望。」

  跩哥對此無言以對,確實,他看起來就好像突然被遊走球擊中了一樣。幾分鐘之後就只見一個謙卑的年輕人為他晚間的唐突到訪忙不迭的道歉。他臨別前感激地向對方握手,告知賽佛勒斯他下周被邀請去家中共進晚餐。

  他走之後,賽佛勒斯轉身朝著空曠的房間輕聲呼喚。「格蘭傑小姐。妙麗?妳在嗎?」

  妙麗從房間的對面顯出身影淡淡的擺擺手。「這裡。」

  他看了她好一會。「這麼說妳什麼都聽見了?」

  「是的。」

  他平視的目光此刻異常的犀利,她想也沒想得讓自己被強制性的靠近了他。

  「我想要請求妳一件事情。」他說道。內心一陣顫抖,妙麗意識到賽佛勒斯剛剛正試圖對她使用攝神取念。那樣的魔法雖然對她沒用,但是他膽敢使用它就昭示了他現下心中的焦慮。

  「你不想讓鄧不利多知道跩哥的事情。」她猜道。

  賽佛勒斯看來像是鬆了口氣。「是的。我最不希望發生在我教子身上的就是在他的身上被施加和我一樣的悲慘命運。校長……我知道他會將跩哥收到自己……庇護的羽翼下。」妙麗敢肯定賽佛勒斯當時想用的詞是‘令人窒息’而不是庇護。

  「我什麼也不會說的。」妙麗寬慰他。當幽靈讓她學會了只觀測評論而不加干涉的道理。經驗告訴她,當出於信仰而完成某事的時候,大部分人的危險行徑都很難被勸止。她對跩哥的可信度有自己的一份懷疑,她恐怕賽佛勒斯會因為對年輕人的坦率,而威脅到自身的安危,但這是他的選擇,正如同他選擇不將跩哥因為父親而缺乏(對神秘人的)衷心的事情告知校長一樣。「而且我想跩哥肯定也應付不來校長的處理風格。」

  這樣的評論引來魔藥大師的嗤笑。「沒錯,校長肯定會讓跩哥喝掉比今晚更多的酒。」

  魔杖一揮,他讓玻璃杯和威士忌酒瓶一齊回到了餐櫃上——小精靈隨後會處理他們。而妙麗此時也幫忙的將椅子放回了原處。

  「你覺得跩哥能夠徹底躲開佛地魔的注意嗎?」她問。

  「我想會的。如果魯休思在世,我懷疑他會同意兒子的決定,但那並沒有意義。我倒是希望跩哥趁現在還來得及為自己想想。這可是讓我學的十分艱辛的一堂課……而我對他沒有接受食死徒的面具感到由衷的釋懷。」

  「我很高興。」妙麗激動的說。「我不想撒謊,我覺得他在學校的時候就是個自命不凡的混蛋……但是我非常高興他沒有成為食死徒。」

  「這樣妳的朋友們會更安全一些。」賽佛勒斯略加諷刺的回答。

  「我不是擔心我的朋友。我只是為跩哥感到高興。」她強調。「他有一次曾經像我詢問死亡的事情。我想他沒必要再深入瞭解那些東西。而且我們都知道一旦他與哈利和榮恩敵對的話,那就是必定會發生在他身上的結果。」

  「當然。」賽佛勒斯回答,因為想起自己正在和誰說話而平息了下來。「這世界上死的人已經夠多了。雖然我很不情願這樣承認,但妳是對的。他和鳳凰社中的人任何成員決鬥都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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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還是忽略了什麼。」賽佛勒斯一邊抱怨一邊將手指耕過頭髮,不尋常的打亂了它。粗聲的譏笑是對他唯一的回答,但是針對於自己的懊惱讓他沒有理會那個聲音。

  幾天甚至是幾周過去了,可自從那一晚他們利用金大釜得到了一些突破之後,鳳凰之淚就再無進展。不管他們如何調換其中成分的比例,最後出來的結果卻不比那些遍佈對角巷的修復藥膏好到哪裡去。隨著每一個無果夜晚的度過,妙麗越發覺得他們的研究只不過是空夢一場,一個為了讓自己有事情做的方法罷了,而結果就是因為配料而浪費了大量金錢。

  坐在試驗台後面的高腳凳上,賽佛勒斯已經懶得再套上平日厚重的外套。每晚回到私人實驗室之後,他都會將外面幾層脫下,只留著白襯衫和黑色的背心。有時他甚至會脫掉皮鞋,讓裹著襪子的雙腳在青石地上走來走去。

  妙麗同時也表現出了自己的一份挫敗,她長長的卷髮跳出了髮夾的束縛,在臉龐周圍如同海葵的觸角一樣,隨著她的動作來回漂浮。不過最近她也很少動彈——比如現在,她就已經橫浮在與賽佛勒斯工作臺水準的地方好幾個小時了,腳腕交疊著,雙手搭在肚子上,聽賽佛勒斯念誦翻譯的段落。

  在討論的空擋——她不認為他們這稱得上是爭吵——妙麗沉思著她與賽佛勒斯•石內卜建立關係這樣的想法。一種不尋常的關係,有人可能會說,考慮到他是活人而她是幽靈。不過,不可否認的是,那個坐在桌子另一頭,脾氣糟糕但精明過人的男人是她所能想像得到的與「心靈契合」最貼切的人選了。撇開她自己靈魂的狀況不說,她知道自己一定會為了能夠永遠這樣保持下去,而寧可放棄她的靈魂。

  就在賽佛勒斯念誦另一行拉丁文的時候,她的思緒又回到了現實。深沉而圓潤的男中音聽來十分動人,妙麗將之翻譯了過來。

  「我想我真的沒必要知道他還有消化不良的毛病,教授。說真的,他好像把自己腦子裡想到的每一點東西都記錄了下來。我們好像在過濾一隻滿溢的冥想盆。」

  「從頭開始可是妳的主意。」他提醒她。

  「沒錯,不過我懷疑這一段和魔藥會有任何聯繫。而且他剛剛還特別說明自己晚餐吃的是醃兔肉。那玩意兒任誰都會鬧肚子的。」

  「同意。」從新蘸了墨水,石內卜將那行劃掉。

  他們同時還對其中涉及黃道十二宮,流行以及神獸的幾行內容在意義上有分歧,但隨即轉到了對於蜂箱幾何結構的討論上。

  「蜂蜜會對魔藥有任何影響麼?」妙麗問。

  「會讓它的口感變好。」賽佛勒斯承認。「蜂蜜具備一些抗菌性質,但是對於這種按說是神奇而且速效的鳳凰之淚來說,它應該不會有什麼影響。」

  「嗯。再把流星那一段念念。也許那是為了提供一種特殊蜜蜂的線索。」

  「火蛇從天堂之心墜下。」他大聲朗讀。

  「火。」她沉思。「火心。熱度。」她突然坐起來,袍子在四周不舒服的卷起一陣漩渦。「等等。你說這只大釜是精靈做的,是麼?到底五百年前南美有多少精靈?」

  「一個都沒有,格蘭傑小姐。」賽佛勒斯回答,用筆尖挑著他的指甲,這是令妙麗一直都十分惱火的一個惡習,不僅會讓他的指甲縫發黑,而且墨水還會濺到紙上。

  「沒錯。也就是說我們這位素昧平生的朋友肯定會使用普通的麻瓜制金子。那應該是純金,但肯定比我們這個質地要軟些。那麼金子可以承受多高的熱度?也就是它的熔點?」

  「兩千華氏度以下,如果我沒記錯,儘管我猜想不等那麼高它的內部就會分解。」

  「而就連木頭燃燒的火焰也可以達到那個溫度,所以說他不可能像我們一樣就這樣放在火上。」賽佛勒斯點點頭到目前都表示贊同,但是對她思路的發展方向感到困惑。「那麼……如果我們這位朋友沒有精靈制大釜,他用什麼來燒制他的魔藥。」

  石內卜靠在椅背上,一邊思考一邊深呼吸。「他可以用其他的東西來加溫,而且可以把它扔進大釜裡。這是對待那些無法在火焰上加熱容器的常見方法。」

  「像是隕石一類的東西,也許?」

  賽佛勒斯沖她眨眨眼,眉間的皺紋加深了些。「什麼?」

  「隕石,教授。墜落的隕星,在天空中拖著火焰的尾巴。」

  正如他們在一起工作時常會發生的,賽佛勒斯立刻開始擔心起另一方面的問題。「為什麼不是鐵?」

  「如果加熱方法和鐵的品種無所謂的話,這團東西早就應該見效了。我已經試過每一種長勺了。」她的眉頭在深思中皺起,身體漂浮在空中,雙腿則在晃動的袍子中盤起。「我確實有在什麼地方讀到過:穿過大氣層墜落的隕石溫度之高而使內部形成了晶狀的結構。」

  「水晶的使用在煉金術中雖然稀少但卻十分重要。」賽佛勒斯補充。他突然站起來。「等等。那份手稿中有一段沒完沒了的談論著尋找香楓木做燃料的內容。」

  「是的……不過你不是不介意我們使用什麼方法來加熱麼?」

  「我介意,但是我們是假定大釜已經燒熱。如果我們將隕石放在火上,它的上面就會被附著著香楓木元素的火焰覆蓋。」

  「這種木頭中的香液被阿茲台克人用作藥品。」妙麗說道,她銀灰色的眼睛在謎題最終被揭示的一刻得意的閃爍著光芒。桌子那邊,賽佛勒斯的黑眼珠裡閃爍著同樣的興奮。

  「沒錯。那麼我們就需要預定一批香楓木和一塊隕石。妳估計要多大?」

  妙麗聳肩。「比你的拳頭要大,但是要小於金大釜的容量。」她鎮定的回答,雖然心裡已經興奮的開始嗡嗡作響。「我去把你的黑鴉找來,你就出訂單吧。」

  「現在已經晚了。妙麗,」他提醒她,儘管自己手裡也在翻找著嶄新的紙張。「我會把訂單寫好明天一早發出。」

  她焦躁的哼了起來,但還是同意了。「好吧。你現在應該直接上床了。我會清理這裡的。」

  「好的。謝謝。」他心不在焉的回答,手上的羽毛筆在羊皮紙上飛舞。「我可不想再多給妳任何大驚小怪的理由。」

  「那樣最好。幫你塞被角你也嫌老了些,不過我敢肯定只要我態度好的話,校長一定樂意親自來的。」

  賽佛勒斯試圖不理睬她,但身體仍舊微微的打個冷顫。

  「好了。」幾分鐘後他宣佈。「我明早就把它發出去,而明天晚上我們可以把三年級需要的材料準備好。這些東西要送過來可能需要幾天,我希望能好好利用這段時間。」

  「好的。」妙麗同意,小心的將幾本書放回架子上並將今晚用到的儀器放回了適當的位置。「祝你今晚好夢,教授。」話一出口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震驚與恐懼讓她僵在了那裡,直到聽見賽佛勒斯發出輕蔑的嘖嘖聲。

  「真的,格蘭傑保姆。這可有些過分。下一次妳是不是還要再給我端上一杯牛奶?」

  她放心的猛鬆了口氣,賽佛勒斯蓋上墨水瓶並將信封好,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焦慮。他顯然並沒有在意她的評論。就算他有曾記得任何夢境,他也並沒有將這些片斷與她所說的相聯繫。

  不敢再相信自己,妙麗在那男人于實驗室裡收拾隨身物品的時候一直保持著沉默,對方心不在焉的道了聲晚安。等到他一離開,她隨即鬆垮下來搖了搖頭。「你是個怎樣的白癡啊。」她對自己說。「你想要被他發現嗎?」

  清理結束之後,妙麗離開了漆黑的實驗室和無結果的問題。樓梯頂層涼爽而安靜的小亭子陰暗而舒適,但是卻沒有為她的問題提供任何答案。望著城堡外的廣闊平地,她從自己醒來變成霍格華茲幽靈到現在,頭一次有了陷入困境的感覺。但是她的心卻早就不在此地,而完全放在了那個在夢中與她交流,並對這種非單方的回報完全不自知的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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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賽佛勒斯後來才認識到他的計算有多麼的樂觀。煉金房幾周之後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顆隕石,他沒二話的支付了高昂的價格。另一方面,去往委內瑞拉的貓頭鷹也沒有消息。他準備從當地的藥劑供應商那裡買下一部分香液,但是在最後一分鐘,一名頂著破舊牧羊帽的小精靈卻出現,並帶來了從南美雨林中採集的香楓木。

  妙麗小心的將這些材料再次準備好,賽佛勒斯則點燃了一簇火苗,然後用魔杖將之燃旺。那塊昂貴而造型不規則的鐵石,被送到了大火的中央,其餘的材料則被放進沒有點燃的金大釜裡,他們默默的等待著,直到隕石的邊緣開始在高溫中發光而香楓木在石頭的重壓下破碎。

  等到賽佛勒斯用金鉗子將滾燙的隕石從火裡取出並舉到大釜面前的時候,妙麗的神經已經開始嗡嗡作響。魔藥大師看起來十分平靜,但是他眼周圍的皺紋卻洩漏出了緊張。妙麗屏住不存在的呼吸看著隕石落入了魔藥水中。

  在它沉入液體中的時候隕石嗞嗞的響起來,一連串的氣泡浮出了液體的表面,使得混合物看來更加的渾濁。沸騰幾乎是瞬間就開始了,隨即一道金光從大釜的底部閃爍。

  金光突然間變成了一片五顏六色炫目的光彩,讓房間裡都蕩漾著彩虹光暈。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好一會兒,隨後焰火瞬間消失了,只留下了金大釜裡閃爍的光芒。當賽佛勒斯小心的往大釜裡瞟的時候,幾乎與妙麗的腦袋撞倒了一起,魔藥已經變成了一虹五光十色的清澈液體,鍋底的隕石清晰可見。

  他用剛才那把金鉗子將隕石夾出來,將之放在先前碼放配料的空託盤上。彩虹色的液滴隨即從鐵石上流下,滑到了託盤的一角,隕石立刻便的乾燥而規格怪異,而魔藥自己則好像水銀液滴一樣在託盤的內側歡快的滑動,仿佛在邀請人去戳戳它光滑的表面。

  多年來的戒律是唯一沒有讓賽佛勒斯出手的原因,他取而代之的將手伸到了被割破又修復了無數次的瑙加海德革上,再次將它劃開。鳳凰之淚,當他舀起一小勺流在上面的時候,立刻就自動滑向了那條傷疤,直到將整條傷口都覆蓋住。隨後一段時間便毫無動靜。

  就在妙麗準備要開口的時候,傷口兩側的邊緣開始伸向對方,仿佛久違的情人一樣將自己天衣無縫的結合起來。海德革可以將任何的傷疤都顯現出來,但事實上,以往的傷疤,那些魔藥和咒語都無法修復的舊傷疤竟也逐漸消失了,直到皮革最終又恢復成了一層柔軟無暇的上等皮制。

  賽佛勒斯伸出手,虔誠的撫摸著那片皮革,可就連他敏感的指尖也感覺不到任何舊傷疤的存在。他抬頭看見妙麗正舉著那個託盤左右的擺弄著,看著上面水銀一樣的液滴在表面溜冰。驚奇的笑容讓她的嘴角微微上翹。

  就在她忙於玩託盤的時候,他再次抓住了長勺攪動起鍋中的粘稠液體。忽略掉那些他打第一次點燃大釜就開始背誦的嚴格戒條,把手伸向了之前用過的茶杯。

  「你敢。」妙麗厲聲說到。「我們必須要測試它……確保它是安全的。」

  「沒錯。」他輕柔的對她說。「妳明白,我也明白。可此刻,卻是一個魔藥大師窮其一生都在追求的時刻,妙麗。就算你不再呼吸,你仍舊和我所合作過的那些魔藥大師們一樣的有能力,你應該知道這樣做是對的。」

  為他的溢美之詞而感到開心同時又害怕他嘗試未曾試驗的魔藥會帶來危險,妙麗最終妥協了。「好吧,你可以實驗它。不過等一等。」

  她一陣風的沖到桌上記錄著他們所有試驗過程的筆記本前,翻到了新的一頁,打開墨水瓶蓋,隨後認真的將他們最後的實驗結果記錄了下來。在紀錄完海德革之後,她審視的看著魔藥大師。

  「那麼,我想你應該是65公斤?」那個隨後也被記在了本子上,附帶著他現在的年齡以及他患有晚期布萊克戴斯綜合症的事實。「好了。舀出1 及爾的份量……請置於乾淨的燒杯中。」她在他再次伸向茶杯的時候斥責道。

  這換來了對方另一聲嗤笑,但他仍舊照辦了,將剛好二分之一勺的液體倒入了玻璃容器中。液體在玻璃容器中閃爍著彩虹一樣的光芒,他坐在妙麗對面的桌前。舉杯致敬,隨即喝幹了容器中的液體。她記錄好時間,隨後開始等待。

  「怎樣?」她在時鐘剛走過一分鐘的時候問道。

  「感覺很奇怪。」他回答,目光仍舊集中在遠處的牆上。「我感到很熱。好像火山爆發一樣。」

  「你需要告訴我這些。」妙麗提醒他,她的羽毛筆在寂靜的地牢裡發出輕擦的聲響。「有沒有輕微頭暈?」

  「沒有。只是有些沉重,這裡。」他說著將手放在了腦袋右側每次喝完酒或者肝臟及消化系統疲勞而趕到刺痛的地方。

  適時地記下了症狀,妙麗再次看表。在它又過一分鐘的時候,分針發出了微弱的聲響。

  「還有其他的麼?」她抬頭卻正好看見賽佛勒斯的腦袋向前栽去,隨後整個身體突然撲倒。

  幸好他坐的椅子是平日裡留給那些被審訊的學生們坐的極為不舒服的一把,堅固的扶手將他的身體擋住讓他的身體滑向了一邊,一層細密的汗珠覆蓋在他蠟黃的皮膚上。

  妙麗轉瞬間人已經來到桌前蹲在他旁邊。「教授?賽佛勒斯!你還好吧?」他的腦袋轉回來,雙手撐在椅子的扶手上,大口大口的吸氣是他唯一的回答。他的眼睛,當他再次張開的時候,飛快的眨了好幾次才與她的目光相接。

  她被他激烈的目光所吸引,但仍能注意到他臉上的潮紅以及臉頰和額頭上的汗珠,就連她的鼻子都能夠感覺到其中辛辣與不快的味道。他的頭皮開始分泌出大量的油脂,而眼睛雖然仍舊盯著她,卻開始有黃色的混濁液體從眼角流出。突然間,他再次傾身,激烈的咳嗽伴隨著粘痰讓他又是乾咳又是作嘔,他慌亂的摸索出手絹將之擦去。

  在咳嗽終於結束之後,賽佛勒斯用攥住手絹的一角楷去了眼角的粘液。

  「需要我找龐芮夫人來麼?」妙麗緊張地問。賽佛勒斯搖搖頭,仍舊蜷縮在他的椅子上。他又咳嗽幾次,但是呼吸卻恢復了正常。除了看來有些不適和噁心,並沒有任何生命危險。

  又過了一分鐘,賽佛勒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隨後是一陣無奈的歎息。「我得去洗個澡。」他的聲音中帶著厭惡。腳跟不穩的站起身,將雙臂撐開試圖避免讓汗濕的襯衫沾在身體上。剪裁講究的亞麻襯衫剛剛還是雪白,現在則是肩膀以下都掛著一層黃色潮濕的鹽皮。

  「我不會留下你一個人的。」妙麗警告他。

  「現在又多了窺視的毛病?」傳來他刻薄的回答。

  妙麗沖他哼了一聲,儘管知道他是故意不讓自己在他身邊打轉。「我會在浴室門口等你。」她告訴他。

  他看來並沒有聽進她的話,鞋子、襪子、襯衫在他的寢室和浴室的門外留了一地。妙麗在他關上門的那一刻瞥見了對方蒼白的背部。隨後她便開始在外面來回的踱步,聽著他在淋浴中抱怨著什麼。

  他的速度很快,她聽見了很多不期然的聲音,似乎他將廁所中所有的設備都用了一遍,不僅僅是浴池。馬桶沖水的聲音之後緊跟著是浴池水抽幹的聲響,過了一會兒,浴室的門伴隨著一團微弱的蒸汽打開了。妙麗面對著一個幾乎全裸的賽佛勒斯•石內卜,對方正匆匆的將浴衣披到身上。

  「妙麗!」他叫道。「那該死的鏡子上全是霧氣。妳看見什麼了?」

  「你的浴衣上有個洞,」她鎮定的回答,說著指向肩頭被蟲子咬出的破洞,裡面一圈蒼白的皮膚被漏了出來。這樣的答案惹來對方一個白眼,但是她忽略掉他的怒氣開始審視起他的臉龐。震驚中,她一下子啞口無言。

  他向來蒼白的肌膚,有時會因為肝出問題而變得蠟黃如廢舊的象牙,現在卻好像嶄新的白紙一般光滑細膩。洗浴帶來的溫度在他高高的顴骨上掛上了兩片淡粉。他的眼睛,在黑色的虹膜外,不再是充滿血絲。妙麗驚奇的檢查起他仍舊潮濕的頭髮,獨立的髮絲直直的挺立在頭皮上仿佛期待微風吹過。她咯咯的笑了(大部分是出於釋懷),為賽佛勒斯•石內卜的頭髮可以像文藝復興時的騎士一樣在微風中飄揚感到有趣。

  深黑的眉毛沖她皺了起來,但是眼睛周圍的光滑皮膚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皺褶。他看起來仿佛還不到三十五而非過了五十歲。

  「你感覺如何?」她問。

  「我感覺……很好。」他回答,而她的微笑卻讓他滿面怒容。「否則你想要我說什麼?我感覺到這些年裡前所未有的好。」

  「你有嗎?」

  「是的。」他不情願的回答,將袍子拉直。「我的腰不再痛了。我的兩側也好了。」一隻手來到了他的右側,那裡的肝臟和膽囊曾讓他處於不斷的痛苦中。「事實上,哪兒也不痛了。而且我很餓。」他補充。

  「你?餓?這世界怎麼了?」妙麗取笑道。賽佛勒斯是幾乎靠咖啡為生的。她從來沒聽說過他對食物有任何渴望,每次勸他進食的時候他都很少會有食欲。

  「是的,饑餓。我必須得來上一份烤三明治。加辣根醬。」他看來十分困惑,仿佛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出自他的口中說出一樣。

  「好吧。你飛路廚房要晚餐,我去把筆記本拿來。」妙麗提議。

  他點點頭,過去抓了一把飛路粉,而她則從牆這邊消失,抄捷徑來到了實驗室。當妙麗將近千年來釀制的第一打鳳凰之淚所創造的驚人結果記錄在案的時候,小精靈送來了食物。賽佛勒斯立刻抓起了三明治,第一頁都還沒有記錄完他就已經吃完了一個。

  「看起來魔藥將你身體中的毒素全部排除了。」妙麗做出推斷,羽毛筆在羊皮紙上飛快的滑動。筆記本上到處都塞滿了各種字條或者複製的參考條目,而且通過咒語可以隨時在後面加頁。妙麗可以預見在他們完成之前這本子又會加厚很多頁。

  賽佛勒斯咀嚼著食物點點頭。「沒錯。從毛細孔、汗腺、淚腺,還有其它一堆地方。」

  「消化系統?」她狡猾的問,他不害臊的點點頭。

  「那個也包括,所有都包括。」

  妙麗檢查了一下時鐘。「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了。描述一下你現在的身體狀況。」

  「我感覺很飽。」他聲明,將餐巾扔到空盤子上。一些散落的麵包渣是所有可以證明之前盤子上有兩塊厚厚的三明治與一個李子烤餅存在的證據。

  「還有其他的嗎?任何頭痛或者暈眩?」

  否認的擺擺手,賽佛勒斯倒了滿滿一杯水隨後喝掉一半。「沒有那些。」他喝完說道。整個人看來仿佛沒了筋骨一樣的放鬆,他靠在椅子上將注意力轉回自己的身體現狀。「我的關節現在也不痛了。肌肉感覺很放鬆。」說著竟打起了哈欠。「我好困。」他補充。

  妙麗拉下筆記本瞪著他。「不可能。」

  他點點頭,另一陣哈欠擊中了他的下巴。「是真的。突然感覺非常疲累。」

  「賽佛勒斯•石內卜,從認識你到現在我還從來沒見過你會犯困。」

  「我一直以來都在服用那個該死的布萊克戴斯興奮劑。而它們現在已經被排出了體外。」

  「沒有它們你行嗎?」

他想要點頭證實但卻因為一個大哈欠而被打斷。「應該沒問題。如果不行,我幾個小時後還可以繼續使用。如果鳳凰之淚已經按照我們所希望的見效的話,它應該是治癒了我的病。」

  「教授,你不能這樣假設它肯定見效。而且我也並不十分確定,在老鼠身上試驗之前直接讓你服用是件明智的事情。你可能還會有其他反應。」

  賽佛勒斯丟給她那個罵她是「保姆格蘭傑」時才用的懊惱眼神。「是的,而且整個城堡也很可能在我們睡覺的時候就轟然倒塌而至大家於死地。如果這兩樣中的任何一樣有發生,你就可以說‘我說什麼來著’,然後告訴我怎麼去抽打皮皮鬼;自從一年級的時候我就想這麼嗎了。」

  「這一點都不可笑!」

  他居然看起來有些抱歉。「我很抱歉,我知道妳對死亡的笑話向來討厭。我只能說這是我疲勞所至的結果,而妳也高估了我的說話技能。晚安,格蘭傑小姐。」

  「晚安,教授。」她在他起身向臥室走去的時候回答。到了門口附近他腳下忽然有些不穩,但聲明自己很好不用她擔心。

  他的離開讓房間裡瞬間變得如雪地一般寂靜,偶爾被pop的聲音打破,原來是小精靈前來清理空盤子。小生靈在看到桌前的妙麗時驚叫了一聲,匆忙的鞠躬。妙麗投給他一個寬慰的微笑隨即隱身,讓對方繼續清理碟子,自己則開始在房間中遊蕩。

  「他不會有事的。」她在小精靈清理完碟子和麵包渣後這樣告訴自己,「原料沒有一樣是和毒素沾邊的,就算它們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也不會傷害到他。」回到日誌上作記錄讓她集中了一會精神,但是一個小時後,妙麗卻再也無法抵抗探望石內卜的意念。即使告訴自己這都是為了記錄魔藥對他睡眠的幫助,她仍舊知道那不過是個軟弱的藉口。她唯一關心的就是他還好好的活著,沒有遇到任何預期之外的反應。

  漆黑一片的臥室裡,賽佛勒斯•石內卜一動不動的躺在被單裡,身上仍舊套著之前那條被蛀蟲咬過的浴衣。他的呼吸平穩而深沉,沒有平日她時而能聽到的呼嚕聲,也沒有了以前睡眠中的不得安寧。在這裡,在這個充滿親密感覺的漆黑臥房中,她的謹慎開始在情感的壓力下節節敗退。

  儘管她告訴自己要理智,但內心的某一處卻在催促她去尋找那個深藏在他腦海中心扉敞開的男人。那些在他夢中度過的短暫而永恆的時光,讓她看見了這封閉的男人深處不為人知的一面。雖然她很恐懼石內卜將來發現她侵犯的後果,但是內心的某一角卻仍舊徒勞的希望有一天,那一部分的他會來到他的意識表面。

  妙麗在床附近周遊不定,在誘惑中作了最後一次的掙扎,最終仍舊無法抗拒。她靠近他沉睡的身體,讓自己陷入了對方的腦海。

  起先,夢境裡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賽佛勒斯的意識流飛快的從她的身邊穿過。妙麗被影音和感覺的巨浪席捲,不知道自己要被沖到何方。焦急的心情讓她不禁叫了出來。

  「賽佛勒斯?你在哪裡?」

  一個聲音回答了她,她轉過頭看見他高大的身形正朝自己飛快的奔來,衣褲黑白的搭配在急流的漩渦中顯得異常分明。

  「妳去哪裡了?」賽佛勒斯急切地問,抓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我一直都在不停的呼喚妳。」

  「真的?」

  「當然了。」他對她說,就好像那是最合常理的事情。

  那確實是,妙麗有些釋懷的猜想。如果他正在睡眠中無意識的使用攝神取念,那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她如此被牽制的想要進入他的夢。不過這一切也可能全是胡扯,而她的自製力簡直就和一個第二次約會的赫夫帕夫同等水準。

  「你感覺還好吧?」她問他,決定不再多想之前的自製問題。

  「我感覺棒極了。」他狡猾的一笑。「好的就和妳的長相一樣棒。」

  妙麗為他的華麗恭維冷笑。對方的笑容卻加深了,他這份輕鬆而自信的態度讓她吃驚。他頭一次表現得不再是一臉焦急匆忙,他的衣服整潔,而頭髮梳到腦後在髮髻紮成一條光滑的馬尾。嘴唇周圍飽經滄桑的皺紋在他歪斜的笑容中也一去不復返。

  「過來。」他說道。

  「去哪裡?」

  「任何地方。我們得做點什麼,任何事情。」

  四周的風景開始改變隨後出現了一座敞開的庭院,妙麗隱約記得這裡像是霍格華茲的某個地方。城堡裡隱藏著幾個這樣的庭院,大部分都是學生止步,但卻還是被一些淘氣的探險者們或者尋求幽會寶地的學生發現了。這一個很大,中間是一座噴泉,不過已經乾涸了很久因而底部鋪滿了乾枯的落葉。老樹在促狹的空間中參差不齊的生長著,將這塊空地包圍起來。這裡與城堡其他地方一樣鋪著相同的青石地板,縫間卻冒出了一條條的青苔,地磚鋒利的邊角在經年風化中變得圓潤光滑。

  「現在怎樣?」她饒有興味的問。

  「和我跳舞。」他命令道。

  儘管她張口要阻撓,賽佛勒斯還是拉近她的身體帶她繞著圈子。樹木間的小鳥吱吒的歡叫偶爾弄出一小串顫音,他似乎認為這已經足夠作為伴舞的音樂了。步伐驚人的優雅,他時拉時推帶著她左右的搖擺。就像大多數的夢一樣,感覺的過分強烈讓妙麗不得不一頭霧水的跟隨他跳著複雜的四對舞步。

  她的袍子變成了更加正式而風格老式的禮服——低胸與緊貼身體的設計再加上荷葉邊。略加集中精神,她讓它們變成了深藍色,習慣了幽靈生活中一成不變的銀灰這樣的顏色令人歡愉。伴隨著少年般充滿朝氣的笑容,賽佛勒斯伸出一隻手。白色的襯衫變成了一襲更合尼古拉斯爵士胃口的禮服,而不是那個裹的嚴嚴實實的魔藥大師的風格。

  妙麗情不自禁的大笑起來,跟隨他圍繞著中央的噴泉轉圈。

  「有什麼可笑的?」

  「你看來就像個海盜。」

  「是啊,小妞兒。」他恐怖的模仿起海盜的口音。這讓妙麗笑得更加厲害,就在她從他的手臂下鑽過時,他突然擁抱上來吻住了她。

  笑聲消失了,她體味著他唇瓣的感覺,堅實的手臂環保住她。突然的身體接觸與令她心跳加速的興奮感,是如此的陌生。

  「我明明沒有心。」她抵著他的唇喃喃自語。「可為什麼……」妙麗被另一波吻打斷,而她最終放棄企圖在這個夢裡以真實來欺騙自己。就像是所有那些夢一樣,它缺少一些實質與凝聚的東西,但是緊貼於她身上的他的身體卻感到足夠的真實。所以他們是怎麼突然離開庭院而躺在了一張搭有帷幔的床上的,也就不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是他溫暖的吻以及她耳中急迫的催促。

  「我需要妳」他喃喃地說著。「妙麗……」

  她的名字。他說出了她的名字。情感的激流讓她的喉嚨哽咽,讓她幾乎在被壓抑的感覺中淹沒。「我是你的。」她激動地對他說。「不管你要的是什麼,賽佛勒斯,無論什麼。」

  隨後的一段時間,眼前的影像是一片模糊,她感受著雙手在赤裸的乳房和身體各處的愛撫;感受著他的重量壓在她的兩腿之間;感受著身體間親密的契合。這一切發生的很快卻令人無法抗拒,而在他們越來越緊繃的身體也令人感到困惑,就在他再次深沉而充滿欲望的呼喚著她的名字時,她沉醉而欣喜的呼喊了出來。

  「妙麗!」

  妙麗突然間發現自己正漂浮在他的床前,一臉迷茫,身上的每一寸都在渴望中顫動而麻癢。下方,男人在床上翻了個身,呼吸平穩之後開始輕微的打起呼嚕來。啞口無言的妙麗在憤怒、解脫與忍俊不禁間掙扎,為所有男人性事之後都會倒頭大睡得毛病感到哭笑不得。

  但緊跟著這一串情感躁動之後的,卻是一個簡單、苦澀而無法擺脫掉的事實,她已經徹底的,無可救藥的愛上了賽佛勒斯•石內卜。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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